“每天醒来，你打开窗子希望天是什么颜色？”秋天，微凉的深夜，MSN上的朋友这样问。
“湛蓝湛蓝的。”我答。
“你是个乐观的女人。”朋友回应道。
“或许吧，我只知道我的天是什么颜色，妈妈的天便是什么颜色。”我莞尔一笑，扫了眼我和妈妈的合影。
最后一次离开家乡，是数月前。妈妈收拾妥当行囊，又送我登上开往飞机场的巴士。当巴士渐行渐远的时候，她背过身，抹眼泪。我双手扶住车窗，望着身后一切的一切，落泪无声。
小时候，第一个完整的童话是妈妈讲给我的。犹记得名字-----《海的女儿》。多少年之后，我再次掀开童话书，再次阅读的时候，它的名字已被更改为《美人鱼》。名字不同了，可属于童话的记忆却铭刻在心......
“妈妈妈妈，我要美人鱼和王子结婚。”我执拗地说。
“美人鱼化作泡泡飞上天了。”妈妈抹掉我眼角的泪花，说。
我抽泣不止，颤动着双肩钻进妈妈怀里。那怀抱温暖又芳香，我在投入妈妈怀抱的时候，天不怕地不怕。我知道，无论怎样，我有妈妈。
十岁那年，我拥有一条碎花连衣裙，妈妈亲手缝纫的。她牵着我的手在百货柜台，挑选了一下午，挑花了眼。之前，我和邻居的孩子们爬沙枣树。一不小心将心爱的裙子划破了。
当我哭着跑回家，两手抻开破洞的地方给妈妈看。我哭并不仅仅是因为裙子破了，其实最害怕妈妈生气。没想到，妈妈非但没有生气，反倒一针一线将破洞缝好。似乎她并不满意补过的花裙子，于是决定做条新裙子。
树阴下，妈妈为我量尺寸，用剪刀破开花布。花布被裁成或对称的，或大小不一的片儿，踩动缝纫机将那些布片儿拼凑并缝合。那时夕阳西下，闻着邻居家的饭菜香，眼见缕缕夕阳色彩撒下妈妈微微弯曲的背后，形成了一副唯美的水粉画。
我端着小板凳，吃着红豆冰棍，笑吟吟看妈妈。妈妈时不时扭头冲我微笑，念叨着：等长大了，妈妈给你做更多花裙子，好不好？
我撇撇嘴，想了想说：那结婚以后呢？
就在那瞬间，我仿佛听见不容察觉的一声叹息。我还来不及追问那声叹息意味着什么，妈妈已经拉起我比量花裙子是否合身。她躲避着孩子要问的问题，躲避孩子终将长大......
在成长的岁月里，因为妈妈工作的关系，频繁的搬家。正是这一次又一次的搬家，花裙子不知遗落在哪个城市哪个家。就连遗落它的年份，也不知。渐渐地，我蜕变成女人，离开了妈妈，开始流浪式的生活。
当我以成年女人的身份投身花花世界，充满惶恐。陌生的，熟悉的，已知的，未知的难题从四面八方袭来。我象被遗忘在角落的孤儿，脆弱不堪。然而，这属于三毛式的撒哈拉，不如我想象中美妙。
每年夏天，我路过百货琳琅满目的橱窗，都要停住脚步。若身边有朋友，便提起那条丢失的花裙子。是啊，它给予我童话一般的童年，那里有年轻貌美，永不苍老的妈妈。
春节的时候，妈妈为我开门的刹那，望着眼前微笑如花的女人。我心想：妈妈老了。
夕阳、缝纫机转动的声响、花布料、随风飘动的绿叶，十岁那年的所有此时在脑海回放。而此时外面正噼里啪啦放着大朵大朵烟花，绚烂绽放于天际，不着一点痕迹地消逝于天际。又一年过去了，我叹息着自言自语：我成长的代价是妈妈额前白发。
我领悟了十岁那年置疑的叹息，心脏某处隐隐作痛。我故意提起那条碎花裙子，又不免有些遗憾。而后，妈妈回到房间，打开柜子，将柜子上层的许多衣服搁到旁边，打柜子紧底下拿出一小包东西。妈妈熟练地解开包袱，抖开一条相同的碎花裙子。我呆住了。
“它没丢？”我问。
“我收起来了。年轻人哪知道珍惜这个，有新的就丢了旧的。再说现在又不合身。”妈妈说。
窗外，簇簇烟花闪动着彩色光亮，顿明顿暗映照妈妈的脸庞。我发现浅浅的皱纹，早已爬上妈妈的眼角，几乎同一时间妈妈眼角滑落一滴眼泪。可妈妈嘴角却洋溢着微笑，我分不清这是喜还是悲，至少这些付出是心甘情愿，且毫无怨尤。
夏天过去了，我购置来一条碎花裙子，却觉得不如妈妈的手艺精致。不是太过繁琐，就是不够收敛。后来，我跑遍城市寻找布料，想要妈妈再缝纫一条新裙子。这样，我可以穿上后半生。
光阴，给我光阴的句子，用来拼凑光阴的故事。于是，我依然成长。快乐，给我快乐的胸膛，被我折成各种各样的幸福形状。那里，有我，有永不苍老的妈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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